張啟中-印尼蘇門答臘

印尼蘇門答臘亞齊省義診記實
張啟中醫師

  2005年2月8日農曆除夕日凌晨4點多就被鬧鐘硬是叫醒,一伙兒趕到車站搭5點的國光號巴士駛往桃園國際機場。早上8點35分,全隊8個醫護人員及義工,代表台灣基督徒社區工作協會、台灣基督徒醫學協會,準時搭乘華航班機飛印尼蘇門答臘的棉蘭,中途只在馬來西亞檳城短暫休息,到了棉蘭已經是下午2點半多(時差1小時,印尼時間為1點半多)。

  因為印尼可以落地簽證,每個人25元美金,辦完簽證已超過半小時,接著到海關通關。沒想到印尼國家門面的棉蘭海關官員竟然公然索賄,先是用北京話跟我說”恭禧發財”,我本還以為是善意的問候,沒想到看我沒反應,就用台語說”紅包”、”紅包”。看我沒什麼反應,就不太願意在護照上蓋章。最後用英語問”Do you know what that mean?”我逼不得已拿了1張美金20元鈔票放在我胸前桌上,他毫不思索也毫不客氣,露出那貪婪的眼光,就伸長了手到我胸前熟練地迅速將20元美鈔拿去,就像20、30多年前我到中南美洲一樣不愉快的經驗。唉!我只能嘆聲:難怪,今天的印尼仍然充滿政府官員貪污、人民貧窮。

  出了棉蘭機場,我們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要見到誰?要住在什麼地方?要被帶到那裏義診?只有憑信心,完全交托讓上帝的手引導。因為印尼蘇門答臘亞齊省義診之申請遇到許多困難,連最後已決定加入救助協會夏忠堅牧師團隊之服務,又被香港、新加坡隊硬擠掉。剎時,想起馬偕博士於1871年從加拿大多倫多之牛津郡的佐拉鎮來到台灣時,他豈不是也”不知道接下去要見到誰?要住在什麼地方?要被帶到那裏義診”?只是,馬偕憑信心,完全交托,讓上帝的手引導。1972年他到達淡水河口時,只有讚嘆Formosa的美,謙虛的接受上帝的差遣;終於,發展出北台灣較進步的西方醫學。還好,我們也憑信心,完全交托讓上帝的手引導;通過TCMA(Taiwan Christian Medical Association台灣基督徒醫學協會)聯絡到ICMDA(International Christian Medical and Dental Association)駐Jarkada的主管Lydia小姐,她也因我們一定會去的堅持,歷經很多困難與拒絕,才在最後不到半天,通知棉蘭ICMDA支部的印尼青年,25歲略黝黑又壯壯的Kahman先生,帶了一票人浩浩蕩蕩來接機;原來,幫忙拿行裏的一票印尼人都需要給小費。

  用2部休旅轎車帶我們一行8個人直奔棉蘭ICMDA支部辦公室,花了近2個小時,經過一再修正的翻譯及行程敲定,才決定隔天一早乘坐唯一從棉蘭到最嚴重災區亞齊省近15個小時的巴士,也總算第一次見識到印尼人辦事慢半拍、沒效率的特殊個性,好像這也是大部分南島民族的民族性吧!不過,他們靠左邊駕車的習慣,且開得很快,又喜歡猛按喇巴、猛超車,真叫我們一個禮拜行程中驚叫連連,嚇出一身冷汗;這也是印尼人生活上唯一最有效率的作為了。總算快到下午5點了,遂請Kahman先生帶我們到印尼當地料理之餐廳用晚餐。

  那一餐的確吃了十幾盤沒吃過的印尼美食,包括煮了兩天久的硬牛肉、硬雞肉和那比手掌還大的龍蝦,辛辣又鹼的印尼晚餐,加上都放一小碗洗手水在你面前飯桌上讓你洗右手以便以手抓食物入口的特殊風俗(左手是擦屁股用的不可抓食物及握手),還差一點讓我們以為是飲用水喝了它呢!這些新鮮的經驗竟然花了我們九十多萬元印尼盾(批索),折合台幣約3700元左右,我們認為還不是頂貴的,可是據Kahman先生說那是非常貴的一餐,因為那一家餐廳是棉蘭地區最貴的餐廳之一。不過後來經我檢討,那一餐還有4個印尼”朋友”也藉機混在我們中間吃龍蝦呢!

  晚上住在棉蘭一家三星級的旅館,晚上居然還遇到停電、點蠟燭,還好時間不長。女團員晚上出去準備隔天的糧食,居然被告知需要男士保護,而且還要提防被騙、被坑。這是到了印尼第一天處處得提防、不太民主、不太安全的感觸。

  第二天一早6點鐘就起床與蟑螂爭吃烤麵包。這一餐不吃飽一點不行,因為7點搭乘巴士到亞齊省的15小時,只有一家休息站可以進食、上廁所。7點前趕到巴士站,又再遇到慢吞吞的收票、上行李,弄到可以開車又折騰了一小時。等上車的一小時間,大部分旁邊等車、送車的印尼人都露出來那色瞇瞇的眼光猛盯著女團員看。原來她們沒有戴頭巾、沒有穿長袖衣、露小腿,都是違反伊斯蘭教的教訓。簡單說她們都可以被歸類於行為不檢,或甚至於可以被稱為”淫婦”。不過,在她們試著乖乖戴頭巾、穿長袖衣後不到十分鐘,熱得受不了,都把頭巾、長袖衣脫掉,寧願當”淫婦”去了。

  好不容易顛簸了近15小時,沿途睡睡醒醒,但也欣賞了熱帶印尼的都市貧富不均、鄉村熱帶雨林及庸懶、自得其樂的民族性。中途經歷了與蒼蠅共吃午餐、與廚房共用隔一牆廁所扚水的無奈。後來,由於天氣實在太熱了,管他水髒不髒,食物乾不乾淨,大伙兒後來什麼水、什麼食物都吃喝下肚。還好,一行8個人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腹痛、腹瀉;比起以前(1989年)去中國開世界家庭醫師學會,吃了揚州大閘蟹,再小心再注意還是全都腹痛、腹瀉;真是上帝保佑啊!

  天都漆黑了,快到亞齊省前20分鐘突然所有車子都停下來,只見反方向汽車、摩托車、三輪車都爭先恐後、惶恐急駛逃離亞齊省的方向。突如其來的景像使空氣凝固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們突然耽心是不是叛軍攻出來了?好不容易以大哥大連絡到棉蘭的Kahman先生,以印尼話問清楚車子內的印尼人怎麼回事?原來又發生6級大地震,居民恐懼海嘯(Tzunami)又再來,嚇得往反亞齊省的方向逃。可憐的印尼亞齊人,沒有知識使他們沒有理性判斷自然現象,只能一直生活在恐懼中

  到了亞齊省ICMDA分部辦公處也是住宿處已近半夜10點多,分配好非常擁擠的宿舍,洗澡水可以洗到一半就停水之下,迷迷糊糊在蚊子圍攻下進入夢鄉。還好,我有先見之明,除了噴防蚊液外,還全身穿整套西裝,臉部蓋上毛巾睡下,以免得到瘧疾、登革熱。

  早上跟其他國家的團隊們都吃散散的飯粒及蝦餅,喝不下那不知名的什麼湯的我們,只好偷偷地喝我們自己人帶去的三合一咖啡包,真不知其他國家的團隊們這一個多月是怎麼過日子的?

  ICMDA分支的Mr.Kario給我們做亞齊省災區簡報,接受了我們的捐款。接著,用兩輛休旅車載我們去災區義診。路過9.2級大地震帶,看到跟台灣一樣只要是斷層帶的建築物全倒的慘狀。到了靠海邊的住宅區,看到一家人在地震海嘯後一個多月才能開始整理家園。老父親含著淚告訴我們,當大地震遛過後海水退潮,海灘上留下許多海產,很多人結伴去撿拾海產。約半小時後,海嘯高約2公尺高,挾著千軍萬馬的力道淹蓋掉所有海灘上的人,沖入住宅區。等到老父親看到2公尺高的海嘯挾著石塊、椰子樹、傢俱、汽車……等,沖到離他們15公尺遠時才帶著全家人反方向狂奔。結果,他太太和兩個孩子還是被海嘯捲走了。

  沿途經過亞齊省最嚴重的災區,原本我們是絕對禁止進入的。Kario先生一直說:一定是你們感動了上帝,連荷槍實彈的軍警都不盤查,讓我們不是聯合國會員國的台灣醫療隊能夠毫無攔阻的進入。一眼望去,路旁還見得到裝著屍體的屍袋,上面以華文寫了斗大的"奠"字,看來像是台灣慈濟功德會送的屍袋。靠近海邊,本來應該是五星級觀光旅館的地區,被海嘯沖刷掉所有的建築物,剩下來只見斷垣殘壁及幾顆沒有斷的椰子樹幹,還有偶而見到沒被沖刷掉的印尼式的蹲式馬桶及零零星星空出來黃紅色屍袋,伴著成群蒼蠅及屍臭味,叫我們有時候猛閉車窗,唯恐蒼蠅飛入鼻孔及嘴巴。

  載我們的司機,進入軍警荷槍實彈管制區時一直嘆氣、深呼吸。原以為見到斷垣殘壁在嘆氣、深呼吸,經過翻譯,才知道原來是看到一個月前他上班的水泥工廠,4支堅固大煙囪的工廠幾乎被海嘯夷為平地,剩下來只是矗立在遠方1支僅存的煙囪。他耽心再下去的日子不知道要到那裏上班?

  到了沒人照顧的難民區,在那炎熱太陽直射的帳棚下,鰥寡孤獨廢疾之老老少少,坐著擠滿在環境髒亂的塑膠布上。我們就到那裡為他們義診,當然也是沒有桌子、椅子就席地而坐為他們看病。

  發現在帳棚裏的大部分都是婦孺老幼,經詢問才知道原來壯丁男士們都外出,繼續在一個多月後去海邊,扛那被潮汐再沖上岸的殘屍。留在帳棚裏的殘婦孺老幼,有的感染發燒近40度攝氏,也沒辦法出去看病。因為在你還沒有昏倒之前,是沒有救護車會來載你出去近1小時路程的國際救護站急救的。心想,要是這次我們沒去義診,不知道那幾天還會有多少個婦孺老幼將死在高溫的帳棚下?

  後來才知道,不是沒有救援物資、國際救護站,而是他們自己的國家並不熱衷救援醫治,要的是金援。每個印尼政府層級的官員,好像比較喜歡金援能夠進入他們的口袋吧。難怪一個多月前,呂秀蓮副總統在長榮桂冠VIP Room接見我們心會會員時,告訴我們台灣為南亞海嘯災區認捐5000萬美金之捐款只匯出100萬美金,剩下來的一定要台灣自己派人去設立台灣村,自己建組合屋,自己建醫院,自己派醫療隊,反正我們本來就有921重建救援復原的寶貴經驗。其實,他們更欠缺以後衛生教育、心理治療人員,值得我們繼續關心。

  我們義診旁邊,義工帶去的糖果餅乾,的確令那群孤苦伶仃的孩子們綻放了笑容跟歡呼。不過,義工們的手也被孩子們搶得抓破皮,真不知他們多久沒這樣歡樂過了。另外一件奇怪的事發生;當我們好心把包好的藥遞過去給他們時,他們竟然把手縮回去,還露出厭惡的眼神。經過Kario先生翻譯及解釋,才知道我們用左手給藥是沒禮貌的行為。在回教(伊斯蘭教)的信仰下,他們的左手是擦屁股用的,右手是用來抓飯吃的。我們不懂人家的文化,沒有入境隨俗,還差一點把善意讓不同文化的印尼人誤以為是惡意呢!團隊中的男仕們很羨慕在回教(伊斯蘭教)的信仰下男人至少可以合法娶4個妻子,不過,想到以前台灣的名歌星白嘉莉小姐嫁給印尼華僑橡膠大王黃先生成為第4個合法妻子,雖然生活優裕,據說打掃、洗衣、燙衣、洗澡、上街……都有人服侍;又據說有錢的華人發薪水給印尼人時,會要求印尼人跪著領薪水。這種極端貧富懸殊的國家,排華及種族歧視、人權低落……,你真能幸福快樂的住下去嗎?有時候,我真同情、支持有理想、有獨立建國理念的亞齊省叛軍呢!

  回途,車子駛入市區,竟然看到跟那齣明天過後(The Day After Tomorrow)電影類似的遊輪擋在街上,可以想像海嘯的力量是如何大到可以把大遊輪沖到市中心的。沿途,我們的休旅車開到差一點就沒有路可退的災區。急著趕飛機飛回棉蘭的我們,一直耽心車子會卡在災區,可是Kario先生一點都不焦急,非要到最後一分鐘才用衝鋒隊的精神跟速度,一直超車送我們到機場,那真是一生難忘的經驗。

  社會服務、原住民服務、遊民街友服務、跨國偏遠地區服務都是我們醫學協會、社區工作協會長期的事工;服務尚未成功,同志(同工)仍需努力。